「爹!娘!」我跑回屋裡,只見地上一片狼藉,下人各種欺凌的死狀深深烙印在我腦海,我顧不得其他,待我一進屋內......爹和娘早已氣絕。

他們倆看著門外睜大著眼,儼然死不瞑目。

 

我急忙坐起身,眼前已是中的樣子,我擦去冷汗,招了下人進屋。

他們畢恭畢敬的為我更衣,端上早膳。

下人遞上一張紙條,離去。

溫文儒雅的臉笑的猶如惡鬼:「陸靖桓,我終於找到你了。」殺父弒母之仇,十五年了。

 

我走入寺中,只有一個女子跪在大殿,雙手合十。

我跪在她身旁,只見她睜眼,琉璃般的琥珀色眼瞳迅雷不及掩耳的落下一滴淚,她一轉頭看見我,臉上漸漸泛起暈紅。

她愣了愣,意識過來後立刻旋身離去。

她落下了一方錦帕,上面的繡花是京城不曾出現的技法。

繡花看上去普通,卻不是能輕易忘卻的樣式。

「姑娘!」我喊住她,此刻的她已蒙上面紗。

她離了我一些步子:「請問公子......?」我隱隱看出她眸中少許的惶恐,不過舉止倒是個大氣的。

我遞出手中的帕子,刻意避開她的掌心:「帕子掉了。」

她行了禮,聲音溫潤柔和:「小女多謝公子。」

我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意外的刻印在我腦海。

當我正欲離去時聽見了騷動。

門外幾個壯漢擋住她欲離去的腳步,帶頭的那個笑的猥瑣:「大爺瞧妳有幾分姿色,不如隨了本大爺!」

她立定在那,平靜的看向他身後,最終收回目光,眼底盡是失望。

「請先生自重。」

一張大手伸來要取下面紗,她才回過神,急急避開那雙手,卻避不開向她腰身伸來的手。

我一拍扇子在那人手上,一摟她的腰飛身離去。

一路上她倒是安分,若不是她抓著我的雙手急劇地顫抖,倒真是一個淡漠的女子。

我飛入丞相府,在園中放下她。

她慌忙定身:「多謝公子......」

「妳是哪家的姑娘?」怎麼連個婢女都沒有?

她眼光閃過一絲驚恐,卻故作鎮定:「小女為鎮國公府小姐。」

鎮國公府?

若是能夠為我所用,定是一大助力。

她便這麼直挺挺的站在我面前,靜靜不語,良久:「可否......」

她深深吸了口氣:「能否請公子放小女從小門離開?」

我愣了愣,明白她的顧慮:「會送小姐回去。」

「多謝公子。」她一直不慍不火,甚至是有些無動於衷。

我玩味的笑:「小姐不怕?」

「公子會做什麼嗎?」她一笑婉約,神色自然。

一陣清風拂來,吹來她淡淡幽香。

其香如人,久久芬芳。

 

「丞相。」府中的小廝來到我身旁,恭敬下跪。

王娟突然震了一下,待那小廝離去後她便行了標準的仕女禮:「王娟見過丞相。」

「免禮。」我看著她微微輕顫的身影,無語。

她有些坐立難安:「大人...」

不知為何,我突然想逗弄她,不急著送她回去:「姑娘琴藝可好?」我放了一杯茶在她身前。

「回大人,小女略懂一二,願一曲彈之。」她取過茶杯,輕沾些許。

大人?有些刺耳。

「來人,取箏。」我揚聲一喚,幾個小廝立刻取來,卻不自禁的看了她幾眼。

我冷冷的看著那小廝:「下去領罰。」他驚恐的看向我,卻一句話不敢說。

她拂上弦,在她荳蔻之下撩撥出的樂音不嬌不媚,更是清秀脫俗。

我送她出了相府,她又是一禮。

「往後不必如此。」看著她一昧的行禮,實在有些不悅。

 

「愛卿,朝中至今就你仍是孤家寡人,就沒有中意的女子?」在下朝時,聖上突然說了句牛頭不對馬尾的話。

我一怔,一時如鬼魅迷了心似的:「鎮國公府小姐。」當話說出口,連自己都愣了。

「鎮國公?」聖上陷入沉思,身邊的公公向前低聲說了幾句。

「可是有誤?嫡出的可是排行第二的,定為大皇妃。」

「微臣求娶的便是鎮國公府小姐。」嫡出,庶出,又有何差別?

聖上突然大笑一聲:「如今為情求娶的,怕是只有你一人了。」

如今皇上年近天命,擁護各皇子的朝臣更是虎視眈眈,為了情愛求娶?比不上利益!

「下月宮宴,寡人會派人召她進宮。」他瞇眼微笑。

一朝天子,如今身邊留下的故人怕是早已面目全非。

 

「鎮國公府小姐到。」外頭的太監大聲唱名。

「陳女王宜,拜見聖上。」

「臣女王娟,叩見聖上。」

她們兩人跪在地上。

王宜身穿一身朱紅,滿頭的金釵,臉上的濃妝厚的都快掉了。

王娟穿著淡青色的襦裙,釵著一支玉製的步搖,臉上只是虛虛幾筆,清秀怡人。

「平身。」聖上是滿意的。

他看向我,讚道:「真真是個大方脫俗的閨秀。」

王宜滿是嬌氣的俯身:「謝皇上。」

這下......皇上怔了。

「咳咳...寡人說的昰王娟。」聖上低頭,嗆了幾口茶。

王娟依然不慍不火,連一眼也沒有看自家姐姐一會青一會紅的臉色:「謝皇上。」她低眉,和婉,不卑不吭。

她們兩人到一旁坐下,王宜言行舉止的確有鎮國公府小姐的姿態,可王娟有的,是一國之母才配擁有有的天儀。

 

那日,我八抬大轎娶她入門,因鎮國公府中沒有大公子,只有一個始齔之年的傻小子。

自古有個習俗,凡是女兒家嫁到外地,必須由兄長背到府外,所以,背了她的,是她姊夫,陸靖桓。

她伏在他肩上,身子卻是不停的顫抖。

「你就真這麼狠心?」她原先溫和的嗓子,如今聽來竟是如此滄桑。

「嫁人吧!嫁了他,妳的日子才能好過。」

「是我錯付真心,是我......」

我頓了頓,原來這王娟和陸靖桓還有一段往事?

只是不知為何......總覺著有點悶。

 

一路上直至拜堂,她都是安分的,連個差錯都不曾出現。

我掀起她的蓋頭,嬌豔欲滴的紅唇,如柳的玉眉,不論怎樣美豔的妝容,都抵不過她那雙清澈明亮的雙眸。

連圓房,她都是從容不迫,直到最終,她才抱著我狠狠的哭過一遍,最後哭得累了才沉沉睡去。

我撫過她額前微濕的細髮,眼神微瞇:「王娟,妳的心,到底該屬於誰的?」

 

隔日一早,她還在我懷中,睡得有些沉,她安靜地睡容,少去了那刻意扮出來的氣場,她終究還是個女人,需要人保護的女人。

我起了身,似是驚動了她,她立刻起身,低眉眼順的下了床:「妾身伺候夫君......更衣。」話未完,她的臉已經紅透了。

外頭的侍女捧著衣衫走入,她一件一件的為我穿上,微涼的指尖總是有意無意刮過我的胸膛,若我低下頭,她臉上的熱意更盛。

「往後,妳便是妳,不是我黃軒的附屬品。」我輕撫她的臉,卻只是撫過,並未久留。

只有讓她全心全意的愛著我,她才能真正的唯我所用。

 

按禮俗,這三日是新婚假,無須上朝。

「娟兒。」我坐在案前,看見她正安安靜靜的翻著書。

她猛地抬頭:「大...夫君?」

我向她招了手,下人立刻自行退下了。

她緩緩走過,我一攬住她的腰,讓她坐在我腿上,她只是紅了紅臉:「夫君這是......」

「替我研墨。」我看著她,淺笑。

她掙扎的起身,無奈我禁錮著她的腰。

「您......鬆開娟兒可好?」她有些畏懼的抖了抖。

我只微微的鬆了些:「這樣就行了。」

「是......」她拉了拉袖子,取了桌上的墨條磨著。

 

半年後~

「娟兒,今日中秋,出去?」我看著她依然在同樣的桌前看著書。

她抬頭,笑倩如柔水:「好。」

我牽住她的手,為她蒙上一層面紗:「娟兒這般容顏,還是少露才好。」

「夫君又拿娟兒打趣了。」她已經不大臉紅了。

她這些日子安分守己,從未越雷一步,這點我是滿意的。

「容娟兒更衣。」她合起書,退了出去。

 

她一身淺翠色的襦裙外罩了一件鵝黃色的薄紗,端莊卻絲毫不繁重,只釵了一支略顯貴重的玉簪。

她的眼裡含笑,在月色之下的她宛如無意間落入塵緣的仙子:「夫君。」

「走吧。」我執起她的手,扶她上了馬車。

她依在我肩頭,偶爾才起身掀開車簾看了幾眼。

「丞相、夫人,晚市到了。」車夫恭敬道。

我和娟兒下了車,眼前的的景象熱鬧非凡,熙來攘往的人群絡繹不絕,一旁賣著臉譜的攤販吆喝著,京城的夜,注定不眠。

我牽著她,為她擋開人群,一個略有富態的婦人攔住了我:「公子,要不買支釵子給夫人?我這兒的玉釵可是京城一等一的成色,包準夫人歡心。」

「想?」我回頭在她耳畔低語。

她低頭:「全聽夫君。」

我思索了一會,她嫁來這半年我還真沒給過她任何東西:「挑支妳喜歡的。」

「是...」她進了門,仔細地盯著每一支玉釵上的圖樣,最終選了支步搖。

雪白的玉上刻著一朵朵鈴蘭,通透的淺青色珠石打磨成一顆顆渾圓的珠子綴在鈴蘭旁,那墜絲串上幾顆珍珠般大小的珠子再以鈴鐺作尾。

她選的確實精緻,玉質也是細緻,是百里挑一的極品。

「夫人真是好眼光,這可是宮裡太后娘娘欽賞的匠人所製的,我這鋪裡也就這一隻。」她愣了一下,大力稱讚。

 「包了。」我看著她有些嬌俏的臉龐,一時失神。

 她扯了扯我的衣襬:「這價...有些貴了。」當然,都是我半年的俸了。

我看著她有些猶豫的臉龐,輕笑: 「沒事。」

我還養了一批暗衛專門在江湖上殺人越貨,賞金是我多少年的俸祿,區區一支簪子,又有何妨?

 

 那夜,我負傷而歸,是時候放線了。

「夫君...不要走......不要走......」她抱著我,眼眶的淚水大顆大顆的滑過,她的雙眼已哭得通紅。

 我輕撫她的臉頰:「娟兒,答應為夫......今生只嫁黃某一人......」

 「宣郎...不要離開我...我怕......」她哭得渾身顫抖,看得我心痛。

 「我會護著妳...會護著妳......」我闔了眼,藥性發作了。

 「宣郎,你可不要忘了我,不然......我可不會原諒你。」她柔柔的唇瓣貼在我的雙唇。

 

我看著她一夜夜的消瘦,也極少含笑了,每日都跪在一尊觀音像前拈香,一跪便是兩個時辰。

我看著她每日都喝下我所製的藥,它本就無毒,不過顏色是有些駭人罷了。

 那日,她仰頭飲下我所給的千頂紅,笑的如同過門那些年相似,終是有些不同,她緩緩的倒下,頭上的髮釵敲到地面時發出清脆的聲響,碎裂。

那是我送給她的唯一一件禮物,那雙清澈純淨的眼眸直直的看著我:

 「那年,你娶我入門,換我一時安定,如今,我願用性命,還你一世安寧。」

她的衣衫漸漸被血染紅,那身喪衣上只繡著一隻孤單的鳳凰,那是她一針一線繡出來的嫁衣。

 

「來人,去把夫人帶上來。」我隨手招了一個暗衛,那人卻只是定睛一看,搖了搖頭。

「還是少主去較為合適。」他恭敬道。

我略帶疑惑的躍下,碰到她的身子時,我愣了很久、很久。

她,冷了。

「不是...怎麼會這樣...」我跪在她跟前,只剩驚恐:「怎麼會這樣!」不應該的,她只不過是昏迷啊!為什麼?

「娟兒...娟兒妳醒醒,妳別嚇我......這藥明明......」我看著她手上的藥罐,那儼然不是我的。

一旁走出一個侍女,她只看了她主子一眼,雙目通紅:「丞相,這是小姐交代要交給大人的。」

小姐?

我一陣苦笑,原來,她不再以妻名相待。

可是......我又有什麼資格怨她。

她捧著兩個雕有細膩紋路的木箱跪下,我打開一個,全是我送過去的藥,一滴不少。

另一個...是她親自製作的藥品,我只知她是京城調香的第一高手,卻不知她製毒的技巧更是天下其絕。


「予宣郎:

時隔四年,夫君可否安好?

君不怨,娟無以為報。

得君任,兢兢業業,幸不負君心所託。

事已成,娟自無顏面君,願以身相付。

願來年,君得之所望。

那年,君親迎娟入門,許我一世相守,生死不移。

宣郎,娟兒無怨無悔。

                                                                                                                                                         娟兒 絕筆」


若是我對妳上心一些,查到妳是師承毒使的唯一弟子......

妳好狠的心...可我又有何顏面指責妳?

娟兒,妳可知我心有多痛?

我抱起她,如同當年我故作重傷時靠在她懷裡的樣子:「妳都知道的對不對?當初那句原諒...那時,妳就都知道了對不對?為什麼瞞著我?嗯?」我輕撫她的細髮。

「我等了這麼些年,原以為一切全是天衣無縫,結果...我獨獨漏算了妳。」這些年妳一個人,是如何撐過這些日日夜夜?

「如果我早些相信妳對我的情,或許我便...」不利用妳嗎?我不敢說,我從一開始就是這麼打算了...

「妳還在怪我?怪我丟下妳一人?妳怎麼能這麼狠?嗯?我允許妳離開我了嗎?王娟...妳不是說不想離開我?為什麼...為什麼...?」我看著她終於安詳的睡容,不忍心吵醒她。

 

那名侍女還站在原地,突然間跪下:「小姐...」她低頭淺笑:「鶯碧對不住您,可婢子不想您走的委屈。」

「丞相大人,若您對小姐還有一絲虧欠,就隨婢子。」她看了我一眼,十分不待見。

她領我走入她平時跪的佛堂,她輕輕的開了觀音像後的小門,裡面放著兩個牌位,其中一個蓋上了紅布。

蓋上紅布的那個估計就是我的,我走近一看,另一個上面只用墨筆淡淡的描了幾個字,看得出是娟兒的手筆。

「黃氏嫡長子......願祥?」嫡長子?

「那年,小姐有了身孕,小姐為了完成您的復仇大業,只能狠心打掉小公子......因為您的復仇大業,您可在乎小姐哭了多少個日日夜夜?小姐說,這孩子生下來,小姐也無力守護,小姐無法給小公子一個完整的家,若是生來就是悲劇,小姐寧願將小公子葬送,小姐整日鬱鬱寡歡,不吃不喝的跪在佛堂為公子祈福,終是落下了病根。」

「......可婢子不恨您,您回來了,小姐也就不疼了、不疼了...」她含笑的哭著:「小姐,不疼了...小公子還在呢......不孤單了。」

她從袖中取出一把小小的匕首:「小姐,鶯碧無依無靠,這就下去陪您。」她下手毫不遲疑,倒在一地的血泊中。

我看著她堅定的眼神,垂眸將娟兒抱起,帶離這地方,我撥開她額前碎髮:「我帶妳去個地方,那裡有我有妳,還有我們的孩子。」所以,等等我,好嗎?

 

那天,是百年難得一見的黃道吉日,宣相妻離子散,大皇子一家屠盡滿門。

傳說,在一處偏遠的小村裡,那裡有一處四季如春的地方。

人們曾見那處有一名容貌絕世的女子看著氣宇軒昂的男人彈著世間最為優美的樂章,偶爾,還有孩子純淨的笑聲。

「那年,你娶我入門,換我一時安定,如今,我願用性命,還你一世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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